没有童话

周末看了《海边的曼彻斯特》。

影片开场的好一会儿,镜头在Lee现在与过去的生活片段中切换,脸盲的我犹疑了好半天才确定那个调戏着正太小侄子的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话痨和后来那个浑身上下可以用一个字——丧来形容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习惯性垂着头,眼神涣散,垂下而不自觉在卷着的手指,连说话都显得很累的样子。暴躁易怒,一言不和就满嘴fuck,或干脆一拳过去。丧。从大荧幕里溢出来的丧。

修水管,铲雪,修电扇,铲雪,通马桶,铲雪,检查漏水,铲雪…公寓的租户各有各的生活,而Lee的生活这样对比起来就显得无比的单调沉闷而乏味。

终于,哥哥去世的消息打破了Lee一成不变的生活。时间线也在过去与当下切换着。

原来Lee都当父亲了。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噢,原来还有一个小女儿,天呐,还有一个小小baby。屋子小小的,甚至让人感到有些拥挤,却很温馨,充满了生活气息。地上、沙发上堆着孩子们玩耍的玩具,墙上挂着儿童画,梳妆台上有宝宝们的照片。此时镜头里的色彩是斑斓的,也是暖的。可以感到Lee很爱的家人,回到家会先抱抱女儿,连躺在摇篮里熟睡的小儿子也不放过,还嘚瑟地秀着他有不会吵醒baby的绝技,会情不自禁地跟妻子亲亲。还会掏出手机认真地算7小时喝了8瓶啤酒平均每个小时喝了多少。这时的Lee这么可爱。

可是镜头一切,我们又看到那个颓丧的男人。那个在别人口中”the very one”的Lee。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剧情地节奏不快,现在穿插着过往,事情的全貌在一点点展现。

Lee接到了侄子,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消息,也要陪着他处理父亲的后事。终于,当哥哥的遗嘱中提到让Lee做侄子的监护人时,Lee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一段回忆就在这沉默中铺开。Lee的三个宝贝湮没在一场大火中,只有妻子幸存下来。而酿成这场大火的,正是Lee。原本Lee是担心宝贝们在寒夜里被冷到而特意为他们升起壁炉取暖。却因为Lee喝酒吸大麻而过度兴奋,没有注意防火,酿成悲剧。
原来,原来是这样。作为观众,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Lee会百般推辞,犹豫,不愿接受哥哥希望他作为侄子监护人的决定,为什么他会是他人口中的“the very one”,为什么Lee会性情大变,为什么现在的Lee如此之丧。

以前那么可爱的Lee,本身也是孩子气的。所以妻子生病也会忍不住想缠着她,所以孩子睡着也要跟他抱抱,所以已经凌晨两三点还会跟朋友大笑大闹。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对于这样的Lee显得尤其残酷。

很喜欢孩子的他,很爱妻子的他,失去了三个孩子,伤了妻子,还要面对自己的疏忽是酿成悲剧的原因这样的事实。在警局里突然举起手枪的那一刻,是真的想解脱。却还是背负着这样的枷锁活着,离了婚,逃离了海边的曼彻斯特,性情大变。

过去的故事说完,现在的剧情便围绕着叔叔与侄子的相处展开。失去父亲的少年和失去孩子的叔叔,他们的日常会有互怼,但可以看到Lee有在尝试着承担家长的角色。他会接送Patrick学习排练,会问要不要教他用TT,会愿意尝试给他制造把妹机会(虽然很失败),虽然不愿意Patrick见他妈妈但也尊重了他的意见。

当看到越来越多Lee与侄子的互动,看到他把自己的东西从波士顿搬回曼彻斯特,开始尝试在曼彻斯特找份工作时,作为观众大概会想,Lee应该是会回到曼彻斯特,留下来当侄子的监护人了。

然而,Lee又一次差点让房子着火了。

好不容易从壳子里探出个头来,又立刻被自己吓回去了。别人质疑自己,指责自己,自己不敢相信自己了。没有做童话般的处理,恰恰是电影能引起观众共鸣之处吧。疏忽之错实在是太容易犯下,在现实中更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下点决心就能克服的,所以人总是更愿意逃避责任,更愿意躲在壳子里,“反正我也做不好那我还是不做吧免得出差错”,尤其是像Lee这样原本就付出过沉痛代价的人。

没有童话,不止想说是在Lee自己的内心煎熬挣扎和平复,不会像童话般突然被治愈。Lee和Randi之间的爱情也是如此。

我想他们还是爱着对方的。即便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一开始在医院时Lee先提到的是”my wife”,在大家表示诧异之后才改口为”my ex wife”,直到影片的尾声,在哥哥的葬礼上,在哥哥下葬的时候,Lee看向Randi的眼神都让我觉得仍然是有爱的。

“My heart was broken. It’s always going to be broken.”

所以即便爱还在,伤太深了,伤痕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可能假装无事发生过的。即便Lee说”There’s nothing there”,看他的挣扎,他的沉默,看他那么小心翼翼的保留着三个相框。

影片的结尾,Lee还是那个会在酒吧一言不合就出拳的Lee。

“I can’t beat it.”

Lee还是放弃了挣扎。

在春花乍开的日子里,侄子还是交给了哥哥的好友收养,哥哥的遗体也下葬了。

挣扎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但又如春天的来临总是寓意着希冀,最后的最后,Lee说”I’m looking for one with an extra room,”,然而,傲娇了好一会儿,才对侄子说,”so you can come visit sometime”。

生活不是童话,但生便有希望。也许,Lee会在与Patrick的相处中,慢慢找回温暖的感觉吧。